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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8-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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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市福田区岗厦村中的公告栏上贴满了各种招租求租信息,一层层覆盖着,图为一位白领模样的年轻人在看租房信息,岗厦村里像他这样的白领还有很多,他们大都在附近的写字楼里上班。这个位于深圳市中心的城中村房东靠房租可以月入10万元,白领花千元只能租个床位。
朱明没想到,毕业的第一个难题不是适应工作,而是租房。
5月底,武汉高校大四学生朱明在网上挑中了一个有独立卫生间,价格刚过1000元的单间。与中介约好时间看房,可刚一进门,他就后悔了。客厅被门板隔成了两个不足15平方米的小空间,粉刷师傅还在梯子上为墙壁上漆,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
朱明犹豫之际,一位自称是房东的女士闯了进来,呵斥中介未经允许将房子改成隔断间,要求施工师傅立刻停止装修。察觉情况不对,他推辞有事便匆匆离开,后来上网一查才明白这是黑中介的惯用伎俩:为了多收租金瞒着房主建隔断间,被房主发现后,最后倒霉的还是租客。
8月15日,全国首例房产中介团伙涉黑案在武昌区法院一审宣判。盘踞在武昌中南、亚贸一带的安逸之家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短短3年,凭5万元起家,非法营业额高达3300余万元,“纯利润”超过1000万元。该团伙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等7项罪名,团伙头目任洪卓获刑19年。
据武汉市武昌区公安机关统计,在登记的200多名受害租客中,有90%是刚毕业的求职者和务工者,以青年群体为主,年轻人成了黑中介互相争夺的“肥肉”。
刚住满两个月,黑中介便花式逼走租客
去年9月,刚毕业的乔玉在武昌区友谊大道附近租了个单间,水电、网费算一起,房租1100元,从出租屋步行上班只需20分钟,下楼便可看到超市饭店。
按照中介“安逸之家”的规定:先交一个月押金,再付三个月的房租,但每个季度的房租需提前一个月交,租期结束后方退押金。但乔玉发现,这不是合同上所写的“押一付三”,而是在变相地“押二付三”了。
“为图个方便。”创业初期,乔玉着急处理完毕业事情,也没多想,直接从学校搬到出租屋,安顿了下来。
入住后,先是中介答应的网线迟迟不牵。后来,住过这里的一位同学告诉他,之前曾短租过一个月,交了1100元的押金。租期结束后,中介耍起了赖皮,拒退押金。同学不想起争执,只能不了了之。
一开始乔玉还抱着些许侥幸心理,刚住满两个月,中介的“花招”便一个接着一个使了出来。
一次,一位自称是“房东”的人闯了进来,大声叫嚷,说中介拖欠了他两个月的房租,要撬门换锁,威胁租客全都搬出去。有人当场质疑,要求查看“房东”的房产证。“房东”不给,只拿出了和中介公司签的另一份合同以作证明。
租客立即跟中介公司打电话,质问情况。“对方说只要你把下个季度的房租提前交了,就能保证你继续住下去。”这话让乔玉警觉起来:恐怕是遇到了黑中介。
随后几天,屋里停水停电,洗衣机被“房东”搬走。楼栋大门的电子锁,钥匙也打不开了。每天“房东”不定时地敲门轰人。
有人打电话报警,民警出警后发现,双方签订的合同本身是有效的,公司从法律上也早有准备,合同很好地规避了法律风险,公司向受害人口头承诺的内容均未在合同里反映,民警仅就单起案件一时也不好处置。
一方面,“房东”整日来闹,逼租客们搬走,让大家要退租就去找中介。另一方面,租客们联系上了中介,却得到回复,按照合同,租期没到不能退租,如果租客不想搬走就得继续交房租。
其他3个房间的室友怕以后会出事,没有付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一个月的房租和押金也不要,直接搬了出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乔玉啼笑皆非。一个星期后,新的室友马上住了进来,原来的洗衣机也送了回来。过了两个月,还是那个“房东”,还是同样的戏码又来闹了一次。他打电话强烈要求中介公司退还押金,解除合同。对方先是以同样的说辞敷衍,之后再拨过去,电话已无法接通了。正赶上过年回家,他也搬了出去,两个月的房租打了水漂。
事后回忆起来,乔玉觉得事情颇为蹊跷:如果是真房东的话,为何在两个人搬出去后,洗衣机回来了,新的人住进来后,两个月前的旧戏又重演了一遍。他怀疑是中介公司在演“双簧”,设置连环套,坑骗租客的租金。
8月28日,天津市,来自山东的茂升在租住的居民楼道里乘凉。为了给妻子玉娟治疗白血病,他们在与中国医学科学院血液病医院一墙之隔的海光新村租下一间卧室,房间闷热潮湿,每月房费1100元,电费自理。这两栋小楼里住着大约30户居民,不少是跟他们一样来津求医的患者和家属。视觉中国供图
为何黑中介瞄准青年租客群体下手
乔玉的经历并非个例。
2017年11月8日,武汉市公安局开展打击黑中介专项行动,调查发现“安逸之家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引发纠纷多达数百起。而到了毕业季,该类报警量不断增大,四五个月内发生类似警情180余起。
2016年,小娟通过“安逸之家”中介公司租房,因中介与房东发生了纠纷,租房合同被迫提前终止。中介公司停电停水,往屋内丢垃圾,逼迫小娟提前搬家。不仅单方面“被违约”,小娟还被中介强行克扣违约金,拒退押金。本就家庭困难,房租靠朋友救济,一时气愤,小娟只能以跳楼方式向中介公司索要房租,幸被警方拦下。
在克扣押金上,黑中介公司的做法同样令人侧目。2016年4月,大学生汤华等人在“安逸之家”公司签订的房屋租赁合同到期,要求办理退房及退还押金手续,却被公司以各种理由认定“违约”,指使人持臂力器、木棍实施威胁、驱赶,殴打租客,强占他们的租房押金1200元。
次年4月,胡星所租的房屋漏水,请求中介公司前来维修,对方威胁他尽快搬离住所。因胡星停交租金,对方报复,将其所住的房屋门锁撬开,搬离房中的所有私人物品,扣押在公司。在胡星索要时,中介公司派人殴打租客,克扣房屋押金1800元,造成财产损失达7700余元。
黑中介何以敢明目张胆地勒索租客?武昌区公安局刑侦大队扫黑队四级警长刘佳分析说:“黑中介主要面向青年租客群体,他们认为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外来务工人员,刚入职工资低,空余时间少,不愿意惹事。”
去年,刚从湖北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王曦,曾落入黑中介的“陷阱”,损失了2000余元的租金。谈及维权,他反而觉得,“搬走是处理事情最好的办法”。他担心万一惹恼了黑中介,极有可能引来对方报复,造成生命威胁。
一位租客加入了QQ群“租房受害者联盟”。在帖子中,他感慨,“就是因为太多受害者忍气吞声,抗争者力量又分散,这才助长了黑中介的嚣张气焰。”
也有租客尝试去维权。一名北京租客曾在网络社区爆料, 2015年4月5日合同到期后,打算不再续租,提前一周向中介交房。中介业务员告知要收走房屋钥匙和《房屋租赁合同》,第二天就将押金原数退还。随后几天,中介却以财务请假和下班等理由推脱。他开始向住建部门投诉中介的违法行为。“投诉前期还有人接电话,并且答复投诉处理的进展,后来再打电话,相关部门将他的问题踢来踢去”。
一位不愿具名的律师也曾向媒体记者透露,从律师角度讲,其实也不愿意接租房维权的案子。“标的金额太小,但凡有些资质的律师都瞧不上”。
8月28日,天津市朝阳里,唐山姑娘江依在合租的一套5层顶楼的小两居室里做饭。这里离公司只需两站地铁的距离,每月3000元的房租,和朋友分摊下来每人1500元。房东跟江依一样是90后,当时就在这里结的婚,屋里各处都贴着“囍”字。视觉中国供图
黑中介陷阱要怎么防
武汉市武昌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的全国首例房产中介涉黑案逐渐揭开了黑中介的冰山一角。
去年11月8日,武汉市民反映黑中介猖獗,武汉市公安局决定开展打击黑中介专项行动。公安机关调查显示,所有的报警投诉,均指向武汉市安逸之家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和武汉市鸿润德房产经纪有限公司。
武昌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办案民警刘佳还原了黑中介黑社会团伙的发家史。
一头欺诈房东,一头坑害房客。他们租下房东的房屋后,非法隔断成胶囊房转租赚取差价,营业额高达3300余万元,通过设置合同陷阱不断抖狠滋事,获利高达1000余万元;欺骗、敲诈房东,强迫交易,截获租金70余万元;通过欺诈、暴力威胁、殴打等犯罪手段,非法强占房客定金、押金获利200余万元。
团伙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任洪卓是团伙头目,为了维系组织运作支出高达1000余万元,其中看望被警方打击处理的团伙成员花了5万余元,用于赔偿“善后”花了8万余元。
刘佳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介绍了黑中介租房合同中的“潜规则”。
这伙黑中介在与租户签合同的前期、中期、后期,都设置了相应套路。
首先,在签合同前,租户必须预支付一个月的房租作为定金,如果没有及时签合同,则定金不退还。同时,还会在签合同前收取数百元的“卫生费”,如果不交,则定金也不予退还。
其次,在与租户签约时,黑中介会要求“除了‘押一付三’还要提前交一个月。在租户入住一两个月后,黑中介会择机派人上门以断电断水的方式,逼迫租户搬走,并强行认定租户违约,拒不退还押金和剩余的租金。最后,合同到期,租客解除协议时,他们又会以房间物品损坏等理由收取维修费和卫生费,扣下押金”。
通过与年轻租客交流,刘佳发现,青年租房群体一旦遇到这种侵权事情,基本不会去维权,或者维权很少会成功。他认为,这类案件为合同纠纷,唯一有效的途径是通过法院起诉。除此之外,还可通过政府相关职能部门投诉。但公安机关,对合同纠纷案件并不具备处罚权。
北京市易理律师事务所律师赵江涛建议,租客在遇到不合理的合同或者克扣租金行为时,可向住建委举报备案,由该部门对中介公司进行处罚。若在维权中出现了敲诈勒索等故意伤害行为,受害人需保留证据,证明其行为的刑事违法性,向公安机关报案。
房产中介敲诈勒索租客的案例在国内并不鲜见。据媒体报道,今年7月,北京马某以个人名义出租,随即通过恐吓、威胁的手段强行索要中介费,朝阳法院判处马某有期徒刑2年2个月。8月,美澳、金华爱家等12家房地产经纪公司存在克扣租金、押金、提前清退租户等问题。北京市区两级住建、公安、工商等部门对12家经纪机构集中约谈。
现今,城市人才争夺之战日趋白热化,但青年租房问题却愈加尖锐,成为全国普遍性问题。有大学生曾在市长热线留言:“如果大学生们纷纷被这些黑中介坑了,谈何留下来创业就业?”也有网友发帖感慨:“初入社会,这种我为鱼肉的滋味真的很痛苦,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希望相关部门加强监管,让租房的人有一个干净纯粹的生活环境。”
赵江涛认为,从全国范围来看,中介市场大,监管部门少。在落实职权上存在一定程度的“踢皮球”现象,有些职能部门存在推诿,导致处理效率低,解决不畅,维权进展缓慢。他建议,在工商部门、住建委、公安等部门之间,成立专门联合执法小组,联动起来,细化管理职能,从而强化房屋租赁管理力度,缓解青年租房困境,真正地为城市留住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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